十七度的掌心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图书馆的窗缝，林晚抱着半摞诗集往靠窗的位置挪，帆布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三排书架尽头藏着她最爱的角落，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刚好能照亮书页上的字迹，又不会晒得人犯困。

她今天抱的书比往常多，从《唐诗选》到《飞鸟集》，还有两本叶芝的诗集——早上在文学史课上被老师点名夸了句“对意象派有悟性”，此刻就忍不住想把相关的书都翻出来再读一遍。

怀里的书摞得有些高，挡住了大半视线。

林晚盯着脚下的光斑慢慢挪，心里还在默念叶芝的《当你老了》，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最上面那本《飞鸟集》的烫金书脊。

走到书架转角时，她下意识往左侧偏了偏身子，却没料到对面正有人走过来。

“砰——”一声闷响炸开在安静的阅览区。

怀里的书像是被按了散落的开关，哗啦啦砸在地上，《飞鸟集》最先落地，书页被气流掀得翻卷起来，露出里面夹着的银杏叶书签。

林晚的手腕被撞得发麻，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才站稳，抬头时撞进一双清浅的眼睛里。

是个男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

怀里抱着的物理习题册也掉了几本，封面上印着《量子力学导论》，烫银的标题在阳光下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撞上，眉头微蹙着，目光先落在地上的书上，再慢慢抬起来看向她。

林晚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她从没和陌生男生靠这么近过，鼻尖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纸味，意外地让人不紧张。

可视线往下移时，她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泛着点冷白，是常年握笔的人才有的样子。

“对、对不起！”

林晚慌忙低下头去捡书，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没看到你过来，书挡着视线了……”她的手指刚碰到《飞鸟集》的书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指尖毫无预兆地撞在一起。

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像刚从空调出风口旁经过，轻轻擦过她的指腹时，林晚感觉像有电流窜过，瞬间麻到了后颈。

她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点冰凉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得震天响，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男生似乎也愣了一下。

林晚偷偷抬眼，看见他耳根悄悄爬上一点红，虽然很快就隐下去了，但被她精准捕捉到。

他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捡书的动作，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拢起散落在脚边的书，先把她的诗集一本本叠好，再去捡自己的习题册。

“你的书。”

他把叠好的诗集递过来，声音比想象中低一点，带着点没睡醒似的沙哑。

林晚慌忙伸手去接，指尖再次碰到他的指节，这次她像触电般缩回手，只敢用指腹轻轻捏住书脊的边缘。

“谢、谢谢……”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怀里的书抱得死紧，生怕又掉下去。

男生没再说话，抱着自己的习题册转身就走。

白衬衫的衣角扫过书架，带起一阵轻微的风，混着桂花香飘过来。

林晚等他走出好几步，才敢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

他走路的姿势很首，背着光时，能看到他后脑勺的发旋，还有白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

林晚抱着书站在原地，心脏还在乱跳。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飞鸟集》，突然发现刚才被他碰过的书脊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凉意。

她指尖轻轻蹭过那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赶紧抿住——林晚啊林晚，你在傻笑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书往窗边的位置走，却没注意到，自己怀里的书堆最底下，悄悄混进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习题册，封面上印着三个小字：江熠。

而书架尽头的阴影里，刚走出没几步的江熠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碰到她的地方。

指腹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比阳光更暖一点。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书，突然发现少了最常用的那本习题册。

什么时候掉的？

江熠皱了皱眉，转身往回走，却只看到空荡荡的书架转角，和窗边那个正低头看书的女生背影。

她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肩上，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他站在原地顿了两秒，最终还是转身走向了阅览区的另一端。

反正习题册里没写名字，丢了再买一本就是。

江熠这样想着，拉开椅子坐下时，却鬼使神差地往窗边瞥了一眼。

那个女生正捧着《飞鸟集》看得入神，手指轻轻点在书页上，嘴角弯着小小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句子。

他的目光在她发梢的金边停留了半秒，然后迅速收回视线，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可不知怎么，刚才指尖相触的凉意，和她红得像樱桃的耳根，总在眼前晃来晃去。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江熠握着笔的手指，轻轻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