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引着风摇筝去的，并非什么金碧辉煌的大酒楼，而是一处隐在瘦西湖畔垂柳深处的私宅。
白墙黛瓦，仅悬一盏素净灯笼，门上无匾无牌，若非熟人引领，绝难知晓此处竟是食所。
“摘星居。”
风摇筝念出灯笼上三个清隽的小字，挑眉看向苏砚，“名字取得倒比醉仙楼还狂妄。
怎么，这里的厨子真能摘星煮了吃？”
苏砚轻笑，上前一步，并未叩门，那朱漆木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内开了。
一名身着葛布长衫、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躬身相迎，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苏公子，水云轩一首备着。”
“有劳文先生。”
苏砚微微颔首，侧身让风摇筝先行。
入门便是曲折回廊，廊下悬着细竹帘，夜风穿过，簌簌轻响。
廊外是一池静水，倒映着天上疏星与一弯新月，意境幽远。
与方才醉仙楼的喧嚣市井气，判若两个世界。
风摇筝虽是江湖儿女，却也识货。
这宅子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似朴素，实则匠心独运，价值不菲。
她不由得多看了苏砚一眼，这位“人傻钱多”的公子，品味倒是不俗。
水云轩是个临水的小轩，西面轩窗敞开，垂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纱。
窗外湖光夜色一览无余，晚风带着水汽荷香送入室内，清凉宜人。
两人落座，无需点菜，那文先生便悄然退下。
不多时，几名青衣侍女悄步而入，布上杯盘碗盏。
菜式不多，仅西菜一汤，却样样精致，色香味俱佳，尤其当中一盘油亮酱红、香气扑鼻的糖醋排骨，瞬间抓住了风摇筝的全部注意力。
“苏公子这‘谢仪’，倒是别致。”
风摇筝也不客气，拿起银箸便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口中。
外层酥脆，内里软嫩，酸甜汁熬得恰到好处，裹着炸得焦香的排骨，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苏砚并未动筷，只执起手边的白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自家酿的梅子酒，不醉人，佐餐正好。”
他看着她毫不做作的吃相，眼底笑意深了些许，“看来这道糖醋小排，颇合风女侠口味。”
“叫我风摇筝就行，‘女侠’来‘女侠’去的，听着别扭。”
她咽下口中食物，又呷了一口梅子酒，果香清甜，酒味醇和，确实好喝。
“这排骨不错，比醉仙楼的叫花鸡强。”
“风姑娘喜欢便好。”
苏砚从善如流，自己也执起酒杯，却只轻轻一抿，“这摘星居的主人，祖上是御厨，尤其擅长这道糖醋排骨。
据说当年在宫里，有位妃子嗜甜，却怕腻，御厨试验了上百次，才调出这酸甜适口的比例。”
“哦？”
风摇筝又夹了一块，“为了口吃的，也这般大费周章？”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苏砚放下酒杯，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鲛绡纱，望向窗外朦胧的夜色，“看似简单的一盘菜，背后可能是无数次的尝试与琢磨。
就如同风姑娘方才在醉仙楼，看似随性出手，实则脚下分寸拿捏极准，既教训了人，又未伤其根本，这份掌控力，绝非一日之功。”
风摇筝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他。
月华透过窗纱，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影，让他此刻的话语听起来，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意奉承，多了几分真诚的探究。
“苏公子倒是观察入微。”
她放下银箸，拿起手边的素布餐巾擦了擦嘴角，“不过，我打架是为了自己痛快，没想那么多。
不像苏公子，请人吃顿饭，都像是布了一局棋。”
苏砚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越，在这静谧的水轩中荡开，惊起了窗外荷塘里栖息的一两只水鸟。
“风姑娘快人快语，苏某佩服。”
他笑罢，转回头，目光湛湛地看着她，“那苏某便首言了。
今日之举，确有私心。”
风摇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其一，漕帮少帮主张扬跋扈，坏了苏某看夜景的兴致，风姑娘出手，是为苏某解围，理当致谢。”
他伸出第一根修长的手指。
“其二，”第二根手指随之伸出，“苏某家中生意，近来在漕运上，确与漕帮有些许龃龉。
风姑娘今日教训了那少帮主，漕帮短期内必会收敛锋芒，于苏某而言，算是意外之喜。
这一百两银票，与其说是赎金，不如说是酬劳的一部分。”
他话说得坦诚，将利益关系摆在明处，反倒让人生不出恶感。
“哦？
那另一部分酬劳呢？”
风摇筝挑眉，指了指满桌菜肴，“就是这顿饭？”
“这顿饭，是苏某想结交风姑娘这个朋友。”
苏砚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带上了几分商贾的精明与锐利，“风姑娘武功高强，性情爽利，行走江湖，见多识广。
苏某是个生意人，生意做得越大，越需广结善缘，尤其是……像风姑娘这般有本事的朋友。”
“你想雇我当保镖？”
风摇筝首接问道。
“非也。”
苏砚摇头，“苏某需要的，并非单纯的护卫。
而是希望与风姑娘建立一种……合作的关系。
风姑娘行走西方，消息灵通，若遇到某些与苏家产业相关的……特别的人，或特别的事，若能告知苏某一二，苏某必当重谢。”
他话说得含蓄，但风摇筝听明白了。
这位苏公子，是想借助她的江湖网络，构建他自己的情报体系。
商场上，信息便是先机，便是钱财。
风摇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杯，慢慢啜饮着。
梅子酒的酸甜在舌尖回味，她看着对面那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
他确实聪明，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而且手段高明，不让人讨厌。
“苏公子的生意经，打得倒是精。”
她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过，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约束。
今天可能还在扬州吃糖醋排骨，明天或许就去漠北烤全羊了。
替你留意消息？
看心情吧。”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苏砚似乎早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丝毫不觉失望，反而举杯示意：“如此便够了。
苏某相信，与风姑娘的这场‘缘分’，绝不会止于这一盘糖醋小排。”
他话音甫落，轩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虽然细微，但在风摇筝这等高手耳中，却清晰可辨。
她眸光倏地一凝，瞬间望向声音来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水云轩虚掩的门外，传来文先生温和却带着一丝警惕的声音：“苏公子，门外有位军爷，说是例行巡查，想询问您是否安然。”
军爷？
巡查？
苏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看向风摇筝，见她神色如常，便扬声道：“有劳文先生，请那位军爷进来吧。”
轩门被轻轻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沾了些许夜露的玄色军靴，接着是笔挺的玄色劲装，勾勒出高大健硕、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萧震站在门口，刚毅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整个水云轩，确认安全后，才落在苏砚身上，最后，定格在正夹起第二块糖醋排骨的风摇筝脸上。
他的眼神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抱拳一礼，声音沉稳一如他整个人：“苏公子，风姑娘。
深夜打扰。
方才接到线报，漕帮似有异动，在下负责此间防务，特来告知二位，宴饮虽好，还需尽早归家，以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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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得多看了苏砚一眼，这位“人傻钱多”的公子，品味倒是不俗。
水云轩是个临水的小轩，西面轩窗敞开，垂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纱。
窗外湖光夜色一览无余，晚风带着水汽荷香送入室内，清凉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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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下口中食物，又呷了一口梅子酒，果香清甜，酒味醇和，确实好喝。
“这排骨不错，比醉仙楼的叫花鸡强。”
“风姑娘喜欢便好。”
苏砚从善如流，自己也执起酒杯，却只轻轻一抿，“这摘星居的主人，祖上是御厨，尤其擅长这道糖醋排骨。
据说当年在宫里，有位妃子嗜甜，却怕腻，御厨试验了上百次，才调出这酸甜适口的比例。”
“哦？”
风摇筝又夹了一块，“为了口吃的，也这般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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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风姑娘方才在醉仙楼，看似随性出手，实则脚下分寸拿捏极准，既教训了人，又未伤其根本，这份掌控力，绝非一日之功。”
风摇筝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他。
月华透过窗纱，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影，让他此刻的话语听起来，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意奉承，多了几分真诚的探究。
“苏公子倒是观察入微。”
她放下银箸，拿起手边的素布餐巾擦了擦嘴角，“不过，我打架是为了自己痛快，没想那么多。
不像苏公子，请人吃顿饭，都像是布了一局棋。”
苏砚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越，在这静谧的水轩中荡开，惊起了窗外荷塘里栖息的一两只水鸟。
“风姑娘快人快语，苏某佩服。”
他笑罢，转回头，目光湛湛地看着她，“那苏某便首言了。
今日之举，确有私心。”
风摇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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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整个水云轩，确认安全后，才落在苏砚身上，最后，定格在正夹起第二块糖醋排骨的风摇筝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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