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玲珑慌乱地将瓦罐塞到床底，擦干净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脸上的惊惶，小跑着去开门。
轩辕薇闭目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门轴转动，脚步声踏入殿内，不止一人。
“奴婢参见李太医。”
玲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跑一趟……贵妃娘娘心系公主玉体，特命老夫再来看看。”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几分谨慎的声音响起，正是李太医。
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殿内情形，“公主殿下……还未醒转吗？”
“没有……”玲珑的哭腔更真实了些，“一首昏沉着，偶尔说几句胡话，喂药都艰难……”李太医“嗯”了一声，脚步声向床边靠近。
轩辕薇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没有丝毫放松，控制着胸腔的起伏，使之微弱而紊乱，嘴唇微微张开，透出病态的干涸。
她甚至刻意让指尖微微痉挛，做出无意识抽动的模样——这是体内余毒未清，神经受损的典型表现。
一只微凉、带着薄茧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腕脉。
这一次，李太医诊脉的时间，比上一次长了许多。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似乎在仔细探寻着每一丝脉搏的跳动。
轩辕薇能感觉到他最初的平稳呼吸，渐渐变得有些凝滞。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李太医终于收回了手，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脉象如丝，时断时续，邪毒己侵入心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像是纯粹的演戏，倒有几分真实的凝重，“玲珑姑娘，公主今日可曾呕血？”
“午后……午后呕了一次，是暗红色的……”玲珑按照轩辕薇事先的嘱咐回答。
“唉……”李太医又叹了口气，“情况不容乐观。
之前的方子药力不够，老夫再开一剂猛药，或许……或许能吊住一口气。”
他走到桌边，研磨提笔。
轩辕薇虽然闭着眼，却能通过声音在脑中勾勒出他书写的样子。
这个李太医，似乎与那王太医并非一路人。
他的担忧不像伪装，开“猛药”的说法，更像是一个医者面对危重病人时，无奈之下的最后一搏。
难道下毒的不是他？
或者，他并非主谋，只是被利用的一环？
就在李太医即将写完药方时，轩辕薇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呻吟般的声音。
这声音虽轻，在寂静的殿内却格外清晰。
玲珑立刻扑到床边，带着哭腔喊道：“公主！
公主您醒了吗？”
李太医的笔尖一顿，也立刻走了过来。
轩辕薇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冷……好冷……母妃……”她断断续续，声音含混不清，完全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濒死的呓语。
但就在这看似毫无意义的呓语中，她夹杂了两个稍微清晰一点的词：“……苦……茶……”李太医俯下身，仔细倾听着。
当听到“苦茶”二字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轩辕薇“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重重合上，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公主！
公主！”
玲珑的哭声真切而绝望。
李太医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再次上前，探了探轩辕薇的鼻息，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玲珑姑娘，”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干涩，“你……你一首伺候在侧，公主昏迷前，可曾说过什么？
或者，吃过、喝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玲珑心中一震，想起公主之前的交代，抽噎着回答：“公主……公主昏迷前就说肚子疼，说是喝了……喝了午后那盏安神茶之后就不舒服了……别的，别的就没说什么了……安神茶……”李太医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和恐惧所覆盖。
他不再多问，迅速回到桌边，将之前写的药方揉成一团，塞进袖中，重新铺开一张纸，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下了另一张方子。
“按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务必尽快给公主服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记住，这张方子，只能你去抓药，亲自煎煮，绝不可经他人之手！”
他将新药方塞到玲珑手里，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公主，不再多言，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寝殿。
殿门再次关上。
玲珑握着那张还带着墨香的新药方，手心全是汗。
她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公主，他……他好像信了！
他还换了药方！”
轩辕薇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昏迷的样子。
“他不是信了，他是怕了。”
轩辕薇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我那句‘苦茶’，点醒了他。”
李太医是聪明人。
他最初可能只是被利用来走个过场，断定她“看天意”。
但当她真的垂死，甚至可能牵扯出“安神茶”的问题时，他害怕了。
若是皇长女真的因他初次诊断不力而死去，再加上可能存在的毒茶事件，他一个小小的太医，绝对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
所以，他必须救活她，至少，不能让她死在自己二次诊断之后。
这张新药方，是他自救的投名状。
“快去按新方子抓药。”
轩辕薇吩咐道，“小心些。”
玲珑用力点头，将新药方仔细收好，如同捧着救命符咒，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轩辕薇支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
一番表演，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但收获巨大。
不仅初步化解了眼前的危机，逼得李太医站到了她这边（哪怕是暂时的），更重要的是，她确认了“安神茶”确实是关键突破口。
李太医的反应，几乎明示了下毒之事与刘贵妃有关。
但，真是刘贵妃吗？
如此首白的手段，不像一个能代掌凤印的贵妃的风格。
是栽赃？
还是刘贵妃手下人自作主张？
疑团并未完全解开，反而更加迷雾重重。
但无论如何，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李太医的新药方或许真的有效，能加速她身体的恢复。
而她那半成品的肥皂，也将成为她破局的第一步棋。
她需要尽快好起来，需要力量，需要走出这间寝殿，亲自去会一会这宫廷里的牛鬼蛇神。
夜色深沉，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清脆又寂寥的声响。
玲珑这次回来得很快，脸色却比上次更加慌张，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她手里紧紧攥着药包，冲到床边，声音发颤：“公主……奴婢……奴婢刚才在太医院外面，好像……好像看到王太医了！
他躲在廊柱后面，盯着太医院的大门，好像……好像在盯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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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新药方，是他自救的投名状。
“快去按新方子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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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用力点头，将新药方仔细收好，如同捧着救命符咒，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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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清脆又寂寥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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