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针，刺穿着李耀祖的皮肤。
手电筒的光柱在他头顶的水面上晃动，引擎的轰鸣近在耳边，震得船壳都在轻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身后福伯抓住船帮的手在拼命用力，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水老鼠？
还是想搭‘顺风船’的？”
船头那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警惕未消，但枪口似乎微微放低了些。
在这种天气跑船的，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对这种“不速之客”并不完全陌生。
电光石火间，李耀祖做出了决断。
潜入水中风险太大，福伯年纪大了，未必能撑住，而且一旦被当成敌特，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赌一把。
他猛地吸一口气，抬起头，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水渍，用尽力气喊道：“大哥！
行行好！
搭个便船！
我们……我们给船钱！”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有一股强装镇定的急切，在这暴雨夜里显得格外真切。
船上沉默了几秒，只有哗哗的雨声和引擎声。
手电光再次扫过来，这次更仔细地打量着他和几乎虚脱的福伯。
“妈的，不要命了？
这么大的雨往河里跳！”
那人骂骂咧咧，但语气缓和了些，“就你们两个？
干什么的？”
“投亲的！
家里遭了灾，没办法……”李耀祖迅速编了个理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大哥，帮帮忙，到了地方，我们一定重谢！”
他刻意强调了“重谢”两个字。
也许是看他们一老一少确实不像有威胁，也许是那“重谢”起了作用。
船上的人嘀咕了几句。
“老三，扔条绳子下去，拉他们上来！
妈的，算老子倒霉！”
另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
很快，一条粗糙的麻绳从船上抛了下来。
“福伯，抓住绳子！”
李耀祖低喝，率先抓住绳索，并用眼神示意福伯照做。
两人艰难地借着绳索的力道，在船上人的拖拽下，狼狈不堪地爬上了湿滑的甲板。
一上船，李耀祖立刻将那个湿透的布包紧紧踩在脚下，同时迅速扫视环境。
这是一艘运送杂货的铁船，船舱里堆着麻袋，散发着混合的气味。
甲板上除了刚才喊话的那个披着雨衣的精瘦汉子（看来是瞭望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船老大，正皱着眉头打量他们。
舱门口，还探出一个小伙子的脑袋，好奇地看着。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李耀祖拉着几乎站不稳的福伯，对着船老大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船老大目光锐利地在他和福伯身上扫过，尤其在李耀祖那身湿透却依旧能看出质料不错的麻布孝衣上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他们除了那个小布包外空空如也的双手。
“投亲？
投哪门子亲？
这兵荒马乱的，还带着个老的？”
船老大语气带着审视。
“去……去省城，找我舅公。”
李耀祖低着头，声音微弱，“家里……就剩我们俩了。”
他没有明说，但“孝衣”和“就剩我们俩”己经暗示了许多。
船老大和精瘦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年月，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事太多了。
看这一老一少的狼狈样，不像说谎。
“哼，算你们运气好，碰上老子。”
船老大语气缓和了些，“进去舱里挤挤吧，外面冷死人。
到了前边码头，自己下船。”
“是是是，多谢大哥！
多谢！”
李耀祖连声道谢，搀着福伯，跟着那个探头的小伙子进了狭窄潮湿的船舱。
舱里弥漫着鱼腥、汗臭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但总算挡住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李耀祖找了个角落，让福伯靠着自己坐下，不动声色地将布包塞进怀里，用体温捂着。
船继续在风雨中颠簸前行。
精瘦汉子也钻了进来，脱下滴水的雨衣，露出一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脸。
他递给李耀祖和福伯两条干硬发黑的毛巾：“擦擦吧，别冻死了。”
“谢谢大哥。”
李耀祖接过毛巾，先给福伯擦脸。
那小伙子好奇地问：“小兄弟，你们从哪来的？”
“李家圩。”
李耀祖含糊地答了一句，立刻转移话题，露出感激又怯生生的表情，“大哥，你们这是往哪去？
船费……到了地方，我们一定凑给你们。”
船老大哼了一声，点了支烟：“去白鹅潭。
船费看着给就行，看你们这倒霉样儿，也别饿死在我船上。”
白鹅潭！
李耀祖心中一动，那是通往省城的重要水道枢纽，比他预想的码头要远得多，但也更安全、更便于下一步行动！
这真是意外之喜！
“谢谢大哥！
您真是好人！”
李耀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
接下来，他刻意放低姿态，有问必答，但回答得模棱两可，主要扮演一个家道中落、惊慌失措又努力维持礼貌的落魄少年。
他一边应付着船工们或好奇或同情的盘问，一边默默观察，记下这艘船的信息和航向。
福伯缓过劲来，也在一旁帮腔，话语间透露出对少爷的维护和主仆二人的不易，更坐实了他们“落难”的身份。
雨渐渐小了，天色微明。
货船在宽阔的江面上平稳行驶，两岸的景色逐渐清晰。
李耀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怀中的金条硌着他，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他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第一步，逃离李家圩，算是成功了。
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白鹅潭乃至省城安全落脚？
如何将手里的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启动资金？
如何弄到合法的身份证明，并找到南下的门路？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眼前的江水，深不见底，暗流汹涌。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计算和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盘以生命为注的棋局，他己经落下了第一子。
前方，就是风云际会的省城。
他的时代，将从那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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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头那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警惕未消，但枪口似乎微微放低了些。
在这种天气跑船的，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对这种“不速之客”并不完全陌生。
电光石火间，李耀祖做出了决断。
潜入水中风险太大，福伯年纪大了，未必能撑住，而且一旦被当成敌特，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赌一把。
他猛地吸一口气，抬起头，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水渍，用尽力气喊道：“大哥！
行行好！
搭个便船！
我们……我们给船钱！”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有一股强装镇定的急切，在这暴雨夜里显得格外真切。
船上沉默了几秒，只有哗哗的雨声和引擎声。
手电光再次扫过来，这次更仔细地打量着他和几乎虚脱的福伯。
“妈的，不要命了？
这么大的雨往河里跳！”
那人骂骂咧咧，但语气缓和了些，“就你们两个？
干什么的？”
“投亲的！
家里遭了灾，没办法……”李耀祖迅速编了个理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大哥，帮帮忙，到了地方，我们一定重谢！”
他刻意强调了“重谢”两个字。
也许是看他们一老一少确实不像有威胁，也许是那“重谢”起了作用。
船上的人嘀咕了几句。
“老三，扔条绳子下去，拉他们上来！
妈的，算老子倒霉！”
另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
很快，一条粗糙的麻绳从船上抛了下来。
“福伯，抓住绳子！”
李耀祖低喝，率先抓住绳索，并用眼神示意福伯照做。
两人艰难地借着绳索的力道，在船上人的拖拽下，狼狈不堪地爬上了湿滑的甲板。
一上船，李耀祖立刻将那个湿透的布包紧紧踩在脚下，同时迅速扫视环境。
这是一艘运送杂货的铁船，船舱里堆着麻袋，散发着混合的气味。
甲板上除了刚才喊话的那个披着雨衣的精瘦汉子（看来是瞭望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船老大，正皱着眉头打量他们。
舱门口，还探出一个小伙子的脑袋，好奇地看着。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李耀祖拉着几乎站不稳的福伯，对着船老大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船老大目光锐利地在他和福伯身上扫过，尤其在李耀祖那身湿透却依旧能看出质料不错的麻布孝衣上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他们除了那个小布包外空空如也的双手。
“投亲？
投哪门子亲？
这兵荒马乱的，还带着个老的？”
船老大语气带着审视。
“去……去省城，找我舅公。”
李耀祖低着头，声音微弱，“家里……就剩我们俩了。”
他没有明说，但“孝衣”和“就剩我们俩”己经暗示了许多。
船老大和精瘦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年月，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事太多了。
看这一老一少的狼狈样，不像说谎。
“哼，算你们运气好，碰上老子。”
船老大语气缓和了些，“进去舱里挤挤吧，外面冷死人。
到了前边码头，自己下船。”
“是是是，多谢大哥！
多谢！”
李耀祖连声道谢，搀着福伯，跟着那个探头的小伙子进了狭窄潮湿的船舱。
舱里弥漫着鱼腥、汗臭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但总算挡住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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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继续在风雨中颠簸前行。
精瘦汉子也钻了进来，脱下滴水的雨衣，露出一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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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祖接过毛巾，先给福伯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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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祖含糊地答了一句，立刻转移话题，露出感激又怯生生的表情，“大哥，你们这是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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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大哼了一声，点了支烟：“去白鹅潭。
船费看着给就行，看你们这倒霉样儿，也别饿死在我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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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祖心中一动，那是通往省城的重要水道枢纽，比他预想的码头要远得多，但也更安全、更便于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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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应付着船工们或好奇或同情的盘问，一边默默观察，记下这艘船的信息和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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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在宽阔的江面上平稳行驶，两岸的景色逐渐清晰。
李耀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怀中的金条硌着他，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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