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才知道，夫君竟有一个惺惺相惜的白月光。
白月光怕我误会，慌忙解释。
秦夫人，我很爱自己的夫君，只拿你夫君当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哥哥。
风雪声惊破了前尘幻影，我竟回到了十六岁被赵文斌上门提亲的时候。
我直接命人将他打了出去，我不喜欢给人当狗的男人。
这一世，我要怜取眼前人。
1
窗外寒梅迎着风雪绽放，我望着铜镜中十六岁的自己，神情恍惚。
小姐，赵秀才来上门提亲了。
丫鬟珠儿携着一身冷气从门外进来。
我豁然起身，膝头撞得妆台一颤，那支雕着并蒂莲的木簪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珠儿忙要弯腰去捡，因为她知道，这支簪子是赵秀才亲手雕的，我宝贝得不得了。
我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时抬脚在簪子上碾了又碾，亲眼看着它断成两截，心里才畅快。
珠儿眼中闪过惊讶，却没有拦着，她是小姐的人，小姐喜欢的她就喜欢，小姐厌弃的她也厌弃。
我带着珠儿来到花厅，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大厅中间，雕工粗糙的木雁。
前世我喜欢赵文斌，只觉真情是世间最宝贝的东西。
现在想来，我在赵文斌心中就如这廉价的聘礼一样不值钱。
一团郁气堵在心口，只觉一阵阵闷疼。
赵文斌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忙起身温柔唤我。
绾娘来得正好，我娘今晨亲自去庙上卜了吉期。下个月初，不知绾绾可愿与我共挑合欢烛?
我不愿，赵文斌，我不会嫁给你的，请带上你的聘礼离开。
赵文斌宽袖下的指节捏得青白，他白皙的面容寸寸漫上朱色。
绾娘，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赵文斌虽极力保持镇定，喉间的颤音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慌乱。
赵公子，你来提亲前就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你不会自恋地认为人人都想嫁你为妻吧?
2
赵文斌因出色的长相和才华，虽清贫却自视甚高。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 秦姑娘好生刻薄
他喉头滚动着咽下更尖锐的诘问，偏生尾音带着几分嘶哑，倒像被茶水烫了嗓子。
赵文斌长袖一甩，愤怒地与我擦身而过。
小生家贫，配不上县令府的大小姐，告辞。
慢着。
听到我的挽留，赵文斌挺拔的身子一顿，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亮光。
绾娘，你刚才定是梦魇了，才会说出那般胡话。我是端方君子，断不会与你计较，只要你……
不等赵文斌说完，珠儿已在我的示意下，将两只木雁摔在了少年脚下。
赵公子，我家小姐帮了你那么多，你上门提亲就带了这么两个寒酸玩意，还真与你人前的风光霁月不符啊。
珠儿的嘲讽差点让赵文斌站不稳，他哆嗦着弯腰抱起木雁，回望我的眼底带着蛛网样的血丝。
秦绾绾，今日之辱，赵某记下了。
赵文斌离开后，娘有些担忧地拉住了我的手。
女儿，你怎么突然不喜欢赵秀才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握住娘的手撒娇: 娘，女儿只是突然想通了，世上才貌双全的男子并不是只有赵文斌一人，我要慢慢挑个对我最好的。
我的这番话让娘欣慰地直点头: 女儿，你这样想就对了。赵文斌看似喜欢你，但我们送他的都是真金白银，他送你的只有草戒和木簪。
他吟诗作画均是一流，即便是送你一幅字画也是好的啊。穷没关系，只要能真心待你就好，赵文斌显然没将你放在心尖上。
娘说得对，前世的我太蠢，竟没看透他清高外表下的虚伪嘴脸。
3
我爹默默听着我跟娘的对话，半晌才道。
女儿，即便不同意这门婚事，也该拒绝得委婉些。若赵文斌将今日之事传出去，恐会让你落下跋扈的名声。
女儿家的清誉重要，爹是怕我嫁不到好夫婿。
爹，您放心，赵文斌最好面子，今日之事他不会说出去的。
我就是抓住了赵文斌文人清高的性子，才会在重生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爹娘本来也不看好赵文斌，只是因我喜欢才会爱屋及乌。现在知道了我的态度，以后也不会再给赵文斌任何照顾了。
我亲手斩断了跟赵文斌的姻缘后，心里那口闷气顺畅了不少。
这天天气不错，我带着珠儿去了清河县最繁华的一条街。
小姐，您看，漱玉书斋又出新对子了，您要去看看吗?
漱玉书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一个上联，只要对出下联者，就能得到一幅名家的字画。
漱玉书斋因为这个噱头，生意一直很好。
走吧，去看看。
等我和珠儿走进书斋，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
赵兄，你这次出的上联真是精妙，估计要很长时间才有人能对得上了。
是啊，赵兄上次写出这么绝妙的上联还是一年前，我记得足足挂了一个月才被人对出来。据说对出下联之人还是个女子，这等有才华的姑娘，真想见上一面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珠儿兴奋地望着我。
小姐，一年前的绝对是您……
我抬手抵在唇边，示意珠儿不要张扬。
大家不用遗憾了，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赵文斌温柔含笑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皱眉。我当时非常低调，不但没有留下名字，还戴着面纱，连书斋掌柜都不一定知道是我，他是如何得知的?
4
哎呀，赵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是谁吧?
赵文斌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衫，才郑重开口。
她便是柳先生的爱女柳婉月。
如果是柳小姐就不奇怪了，毕竟柳先生可是我们县上最好的教书先生，他的女儿指定不会差了。
柳小姐当真是才貌双全，跟我们赵兄真是般配啊。
赵文斌听着众人对柳婉月的赞美，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哎呀，大家不要乱说了，我只拿赵公子当无话不谈的哥哥，我们并无男女之情的。
女子如黄鹂鸟一般动听的声音，却让赵文斌脸上的表情一僵。他的眼底迅速漫上苦涩，却在佳人祈求的目光中点了头。
我跟婉月只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那太可惜了，我们还想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是啊，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才子佳人自古以来都是佳话，你们心有灵犀，在一起指定会幸福的。
听着众人的起哄声，珠儿气坏了，自家小姐的才名竟被人冒领了，她要戳穿赵文斌和柳婉月的谎言。
我拉住珠儿，让她不要冲动。
赵文斌，原来你将柳婉月奉为天上月，竟是因为她对出了你的绝对。
如果你知道那下联是我对的，不知是否会后悔呢?我还真的挺期待的。
柳婉月害羞地捂住了芙蓉面。
大家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到时还请大家去喝杯喜酒。文斌哥哥，你一定是要去的。
赵文斌藏起眼底的苦涩点头: 好，我一定要去看看，能被你爱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5
柳婉月听出了赵文斌话里的醋意，害羞地低下了头。
谁也不是傻子，两人的互动实在是不清白，估计心里都装着对方呢。
但两人嘴硬不承认，大家也都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柳小姐，赵兄之前出的对子就是你对出来的，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吧?
柳婉月正甜蜜着，被人这么一问，俏脸有瞬间的惨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多谢大家抬爱，但我已经对过一次了，我想将展露才华的机会让给其他人。不如，还是让秦小姐来吧。
柳婉月越过人群望着我，笑着发出了邀请。
赵文斌顺着柳婉月的目光望过来，当看到一身大红色襦裙的我，眼里闪过惊艳之色，但很快就被愤怒取代。
婉月不要开玩笑了，听说秦小姐只喜女红，并不擅长诗词。
赵秀才，亏你还是读书人呢，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你当自己是谁呢，竟管起我家小姐会什么了。
珠儿是嘴上不饶人的性子，知道我厌恶赵文斌后，只要是逮着机会，就会可劲地糟践他。
赵文斌被怼得俊脸一阵青白，却为了自己的名声强忍着火气。
秦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说的是实话，你让丫鬟堵我嘴也没用。
我优雅地整理了一下绣着吐蕊红梅的袖口，杏眸直视着赵文斌的眼睛。
赵公子，用我秦家的银子买的上等玉簪可还好用?
赵文斌下意识抬手抚上质地温润的簪尾，眼里的屈辱仿佛要将他淹没。
秦小姐，这是县令大人对我考中秀才的奖励，你不该借此羞辱我。
6
为了赵文斌的面子和保全我的名声，当时给赵文斌母子银钱时，我爹便换了一种说法。
可我跟赵文斌都明白，我是因为喜欢他，才会给他提供最好的读书和生活条件。
他仗着外人不了解内情，便打算糊弄过去。
我没有拆穿他的打算，毕竟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曾喜欢过他的事。
我顺着赵文斌的话往下说。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爹帮了你，你却在大庭广众下羞辱他的女儿胸无点墨。
赵秀才，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呢?
会来漱玉书斋的大多是读书人，他们看在赵文斌学问好，以后可能金榜题名的份上，都在有意巴结他。
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跟县令大人的掌上明珠相比，众人的心自然还是偏向我这边的。
赵文斌，你可别污了我们读书人的名声，今日确实是你说话不妥，快给秦小姐道歉。
就是，你要是当那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以后可不敢跟你交好了。
在同窗们你一言我一语中，赵文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婉月见大家都向着我，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纤纤玉指扯住赵文斌的袖口摇了摇: 文斌哥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哄哄秦小姐吧。
婉月说的是，对不起秦小姐，刚才是赵某说错话了，还希望你不要怪罪。既然你自信能对上我出的上联，便请说出你的下联吧。
有了柳婉月给的台阶，赵文斌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7
柳婉月不愧是赵文斌的红颜知己，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忙跟着附和。
秦小姐，我们女孩子读书少，你就随便对一个吧，不押韵也没关系的。
柳婉月看似在帮我说话，其实是嘲讽我肚子里没墨水。
赵文斌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轻视，在他看来，我一个深闺大小姐，根本对不出秀才出的对子。
精致的柳眉微挑了一下，我向站在一起的赵文斌和柳婉月开口。
凭什么你们让我对我便对?这样吧，我也来出个上联，第一个对出下联的人，我赠送纹银百两。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沸腾了，那可是百两纹银啊，县令府大小姐真的太大方了。
秦小姐，您快出，我要第一个对。
凭什么你是第一个，谁先对出来就算谁的。
赵文斌没有理会争先恐后的众人，而是用得意和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望着我。
看来赵文斌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没改，他以为我是用这种方式变相给他送银子。
珠儿气得攥紧了小拳头，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她就能扑上去跟赵文斌拼命。
我压下心头不悦，执笔蘸墨，笔走龙蛇间，一个上联就写好了。
看着我那一气呵成的狂草，所有人都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秦小姐竟有如此笔力，佩服佩服。
这上联也写得极好，其中蕴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跟赵兄出的上联比，也是不差的。
赵兄，我们对不出来，还得是你来啊。
赵文斌此时脸色惨白得像鬼，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他眼里只会绣花的大小姐，竟有如此文采。
8
如果早知道秦绾绾是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他绝不会用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敷衍，而是会真心待她。
柳婉月发现了赵文斌的异样，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抢先开口道:
文斌哥哥，这个上联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秦小姐，你不会是抄的哪位大儒的吧?
我接过珠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扬眉看着这位柳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