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是被呛醒的。
一股浓烈到实质化的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那是泥土深层的腥气、植物腐烂的醇厚，以及……一种他无法立即辨识，但本能感到战栗的，铁的锈味。
是血。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上浮，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锻打的铁盔。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稀疏的、闪烁着陌生星光的墨蓝夜空。
寒冷，潮湿，身下是坚硬而凹凸不平的触感。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被什么束缚住了，一种粗糙的、勒进皮肉里的捆绑。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像是麻绳的东西捆得结结实实，躺在一块冰冷、光滑的巨石板上。
这是……祭坛？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视野逐渐开阔。
然后，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青铜。
巨大的，奇诡的，超越想象的青铜器。
就在他头顶不远处，一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青铜神树拔地而起，枝干虬结，指向苍穹，枝丫上站立着昂首的青铜鸟，它们的眼睛空洞，却仿佛在凝视着亘古的秘密。
神树周围，矗立着更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凸目巨耳的青铜面具，如同来自异域的神祇；纵目的青铜人像，表情肃穆，仿佛在沟通天地。
这一切，都与他昨天在广汉三星堆博物馆看到的文物，何其相似！
但博物馆里的物件是静默的，被玻璃柜和时光封存的。
而眼前的这一切，是活的。
它们浸润在夜露与篝火的辉光中，散发着原始、野性、令人窒息的生命力。
我不是在博物馆吗？
昨天，他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为了那篇关于三星堆的毕业论文，在闭馆前还流连忘返，最后似乎……触摸了那件新出土的、带着奇特纹路的青铜龟背形网格器？
记忆到此中断。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挣扎起来，麻绳深深陷入手腕，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几张脸进入了了他仰视的视野。
那是几张涂满了浓重、诡异油彩的脸，红与黑交织出扭曲的图案，遮蔽了原本的容貌。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而冰冷的，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执行仪式的漠然。
他们戴着金箔制成的面罩，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不稳定的光晕。
“呓……唔……嗒……”低沉而古老的祷词从这些人的口中吟出，音节古怪，节奏单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某种对未知存在的乞怜。
李维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声音钻进耳朵，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一个身材尤其高大的“祭司”向前一步。
他手中举起的，不是想象中的青铜礼器，而是一把打磨锋利的黑曜石短刀。
石刃的边缘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毒牙般的幽光。
刀尖，正对着他的心脏。
不！
不！
不！
李维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穿越？
他妈的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落地成盒都不足以形容，这是落地成祭品！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扼住的声音。
就在他挣扎时，胳膊肘猛地撞到了自己牛仔裤的口袋，一个坚硬的方块物件膈得他生疼。
手机！
他的手机还在口袋里！
几乎是本能，在被捆绑状态下，他用尽所有能调动的指尖肌肉，隔着布料，疯狂地按压着侧面的按键。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信号，他只想弄出点动静，任何动静都好！
也不知道按到了哪个组合，突然——“唰！”
一道纯净、冰冷、无比凝聚的光柱，从他口袋的位置猛地射出，如同撕裂黑暗时代的第一道闪电，笔首地刺向高举石刀的祭司的脸，继而划破这片被篝火和星光统治的夜空。
21世纪的人造LED强光，于此降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低沉吟唱的祷词，戛然而止。
高举的黑曜石刀，僵在了半空，再也无法落下。
祭司脸上那漠然、如同戴了面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被强光首射的眼睛下意识地眯起，瞳孔在黄金面具后急剧收缩，从最初的被刺盲，迅速转化为极致的惊愕，然后是深深的困惑，最终，沉淀为一种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
他死死地盯着李维口袋中那发出“神光”的源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
周围所有的祭司和围观的身影，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从祭坛、从神树，汇聚到了李维身上。
那之前如同看待牲畜、看待死物的冰冷眼神，此刻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未知的震骇。
篝火噼啪作响，夜风吹过青铜神树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的金属摩擦声。
在这片死寂中，只有李维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迎着那祭司震惊的目光，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
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努力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尽管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穿越至此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而怪异：“你……们……是……谁？”
这句话，用的是他自己的语言，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天书。
但正是这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配合着那束仍未熄灭的、代表着一个遥远未来的强光，完成了最后的“神迹”。
举着石刀的祭司，手臂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了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他与其他几个戴着黄金面罩的祭司快速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激烈交流。
片刻之后，为首的那位大祭司，目光重新落回李维身上。
那目光深处，之前的杀意己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神器，一件从天而降的……谜团。
他抬起手，用一种李维无法理解，但语调己然不同的古老语言，缓慢而沉重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李维听不懂。
但他看懂了那眼神的改变。
他知道，他暂时活下来了。
而一个疯狂的时代，正以他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在他面前，轰然开启。
（第一章 完）
一股浓烈到实质化的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那是泥土深层的腥气、植物腐烂的醇厚，以及……一种他无法立即辨识，但本能感到战栗的，铁的锈味。
是血。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上浮，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锻打的铁盔。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稀疏的、闪烁着陌生星光的墨蓝夜空。
寒冷，潮湿，身下是坚硬而凹凸不平的触感。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被什么束缚住了，一种粗糙的、勒进皮肉里的捆绑。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像是麻绳的东西捆得结结实实，躺在一块冰冷、光滑的巨石板上。
这是……祭坛？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视野逐渐开阔。
然后，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青铜。
巨大的，奇诡的，超越想象的青铜器。
就在他头顶不远处，一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青铜神树拔地而起，枝干虬结，指向苍穹，枝丫上站立着昂首的青铜鸟，它们的眼睛空洞，却仿佛在凝视着亘古的秘密。
神树周围，矗立着更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凸目巨耳的青铜面具，如同来自异域的神祇；纵目的青铜人像，表情肃穆，仿佛在沟通天地。
这一切，都与他昨天在广汉三星堆博物馆看到的文物，何其相似！
但博物馆里的物件是静默的，被玻璃柜和时光封存的。
而眼前的这一切，是活的。
它们浸润在夜露与篝火的辉光中，散发着原始、野性、令人窒息的生命力。
我不是在博物馆吗？
昨天，他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为了那篇关于三星堆的毕业论文，在闭馆前还流连忘返，最后似乎……触摸了那件新出土的、带着奇特纹路的青铜龟背形网格器？
记忆到此中断。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挣扎起来，麻绳深深陷入手腕，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几张脸进入了了他仰视的视野。
那是几张涂满了浓重、诡异油彩的脸，红与黑交织出扭曲的图案，遮蔽了原本的容貌。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而冰冷的，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执行仪式的漠然。
他们戴着金箔制成的面罩，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不稳定的光晕。
“呓……唔……嗒……”低沉而古老的祷词从这些人的口中吟出，音节古怪，节奏单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某种对未知存在的乞怜。
李维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声音钻进耳朵，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一个身材尤其高大的“祭司”向前一步。
他手中举起的，不是想象中的青铜礼器，而是一把打磨锋利的黑曜石短刀。
石刃的边缘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毒牙般的幽光。
刀尖，正对着他的心脏。
不！
不！
不！
李维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穿越？
他妈的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落地成盒都不足以形容，这是落地成祭品！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扼住的声音。
就在他挣扎时，胳膊肘猛地撞到了自己牛仔裤的口袋，一个坚硬的方块物件膈得他生疼。
手机！
他的手机还在口袋里！
几乎是本能，在被捆绑状态下，他用尽所有能调动的指尖肌肉，隔着布料，疯狂地按压着侧面的按键。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信号，他只想弄出点动静，任何动静都好！
也不知道按到了哪个组合，突然——“唰！”
一道纯净、冰冷、无比凝聚的光柱，从他口袋的位置猛地射出，如同撕裂黑暗时代的第一道闪电，笔首地刺向高举石刀的祭司的脸，继而划破这片被篝火和星光统治的夜空。
21世纪的人造LED强光，于此降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低沉吟唱的祷词，戛然而止。
高举的黑曜石刀，僵在了半空，再也无法落下。
祭司脸上那漠然、如同戴了面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被强光首射的眼睛下意识地眯起，瞳孔在黄金面具后急剧收缩，从最初的被刺盲，迅速转化为极致的惊愕，然后是深深的困惑，最终，沉淀为一种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
他死死地盯着李维口袋中那发出“神光”的源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
周围所有的祭司和围观的身影，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从祭坛、从神树，汇聚到了李维身上。
那之前如同看待牲畜、看待死物的冰冷眼神，此刻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未知的震骇。
篝火噼啪作响，夜风吹过青铜神树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的金属摩擦声。
在这片死寂中，只有李维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迎着那祭司震惊的目光，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
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努力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尽管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穿越至此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而怪异：“你……们……是……谁？”
这句话，用的是他自己的语言，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天书。
但正是这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配合着那束仍未熄灭的、代表着一个遥远未来的强光，完成了最后的“神迹”。
举着石刀的祭司，手臂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了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他与其他几个戴着黄金面罩的祭司快速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激烈交流。
片刻之后，为首的那位大祭司，目光重新落回李维身上。
那目光深处，之前的杀意己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神器，一件从天而降的……谜团。
他抬起手，用一种李维无法理解，但语调己然不同的古老语言，缓慢而沉重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李维听不懂。
但他看懂了那眼神的改变。
他知道，他暂时活下来了。
而一个疯狂的时代，正以他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在他面前，轰然开启。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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