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见我时。
会洗干净自己身上揍人残留的血迹。
他背地里踩着人欺负时。
会提前找人支开我。
他甚至在全校范围内封锁消息。
不让半点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传到我耳里。
但他不知道——
我一直都能看到弹幕。
我不止看得见他面对我时的清冷温和。
也看得见他背地里的凶恶。
1
周祁南给我发来消息时。
我正在图书馆温书。
他说他在楼下等我，要带我出去吃晚饭。
我抬头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面前的那些白色弹幕。
然后没忍住挑了挑眉。
那些弹幕告诉我，周祁南下午又犯事了。
他跟我说他在赛车场练车。
但实际上，他关了车场前后左右四个大门。
带着群人围了男主。
弹幕细致地描绘了当时细节。
说男主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被他踩着背心按在地上。
痛得眼泪都流了一地，狼狈得很。
当然也有弹幕在阴阳怪气——
说周祁南现在猖狂。
以后都是要被男主成千上百倍报复回来的。
我冷淡地瞥了眼那几条弹幕。
背起包下了楼。
2
周祁南就等在图书馆正门那棵榕树下。
初春的天气。
他穿件洁白的衬衣搭浅蓝牛仔裤。
配着他那张冷峻的脸、轻抿的唇。
着实赏心悦目。
图书馆门口来往学生不少。
但奇怪的是。
都低着头脚步匆匆。
没有一个人敢往周祁南身上瞟。
我背着包，慢吞吞下楼。
同时也在仔细打量周祁南。
3
他的黑色短发清爽、洁白衬衣上没有一点污渍。
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
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半点伤痕。
甚至他望着我的眼神，都一如以往平静。
只蕴着点无可奈何的耐心。
走近了。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
他已经抽出手，伸到我面前。
顺势提走了我肩上的包。
我垂着眼，再次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露出来的手腕看了看。
冷白的肤色。
上面没有任何疤痕、血迹。
4
饿了吗?
周祁南单手将我的包挎到自己肩头。
我走在他旁边。
问他: 你下午去练车时，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周祁南的黑睫微抬: 同样都是白衬衣，你能分清楚?
我抬手轻轻触到他肩头: 这里，两件衬衣肩线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周祁南顺着我的动作看过去。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眼里没有半点仓皇。
他只是握住我的手腕，顺势将我带到了马路内侧。
练完车回去洗了个澡。
——他的解释平淡。
他的表情，也格外平静。
5
周祁南晚上开了辆阿斯顿马丁。
他开车的时候。
我探身过去，将手探进了他的牛仔裤兜。
摸出了他的手机。
周祁南手轻搭着方向盘。
察觉我的动作，只轻瞥一眼我。
没有任何心虚或拒绝的意图。
他不常玩手机，甚至连屏幕解锁的密码，也没有设置。
手机内部软件干净，像是样板机。
我熟练地点进通话和支付记录。
他有点太冷了。
历来都不爱跟人打交道。
通话记录里，出现最多的人，是我。
至于支付记录——
上一条还是我用他手机给自己转的账。
我没在他手机里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的信息或是奇怪的联系人，全都没有。
我轻叹口气。
随手用他的手机给自己点了两杯奶茶。
6
弹幕时刻漂浮在眼前。
他们当然也看出来我的意图。
他们的讨论不休不止——
这恶毒男配好像有点儿太缜密了。
我记得他原本是个蠢笨无脑的反派人设来着……所以后期才成为男主第一个报复的目标。
——但他好像变异了。
你看他现在，哪点跟蠢、跟笨沾边了。
就算揍人的时候，都格外冷静，废话都没两句。
下午他平平静静地把男主踩地上的时候，其实……真给我爽到了。
虽然但是……也给我爽到了。
他看男主时的眼神冷冷淡淡，真跟看条狗似的。
他唯一就是怕被这位姐发现了——
所以揍人要戴手套，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就是实在是太狠了。
完啦，我现在怀疑男主就算后期成长起来，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7
我关掉周祁南的手机。
同时将视线自那些弹幕上收回。
周祁南。我靠在椅背上叫他的名字。
他将车在红灯前踩停，轻嗯一声。
同时偏脸看向我。
那些弹幕或许并不知道我能看见。
他们总是在毫无顾忌地抱怨周祁南。
说他这人目中无人，睥睨众生。
谁也不放在眼里。
但起码在我面前的周祁南，实在是过于温柔。
每一次我出声叫他、每一次我抬眼看他。
都会被他认真的目光接住。
就像此刻——
他的眼瞳漆黑，眼睫微抬。
正望着我，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8
我问他: 你认不认识许非路?
许非路是男主的名字。
他下午才将人收拾了。
问出话来，我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
我妄图在他脸上找出半分破绽。
但他的表情滴水不漏。
目光安静，视线只安稳地放在我脸上。
不认识。我听见他的回应。
车往前开了。
我靠在椅背上无声叹口气。
却不防听见他的回应。
周祁南问我: 他怎么了?
9
周祁南话落，我一顿。
重新将视线聚集到他的脸上。
我轻咳一声: 许非路跟我选了同一门公开课，分到了同一组。
我边说边慢吞吞盯着周祁南看: 下午的时候老师点到他的名字，他没来。
也联系不上他人。
随着我话出口。
周祁南脸上已经露出浅淡的乏味来。
背景家世摆在那里。
向来都是别人上赶着捧着周祁南。
他并不将别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天命男主许非路——下午才被他踩在脚下的许非路。
他只转头，问了我奇怪的一句: 你见过他吗?
话题突转，我想不明白周祁南这句问话的理由。
却下意识顺着他答: ……还没有。
就算弹幕上，已经提过无数次男主许非路的存在。
但迄今为止，我还并没有见过他本人。
周祁南停车熄火。
突然抬臂，将微凉的掌心往我后颈一搭。
他像是挺满意我的回答。
轻捏了捏我的后颈，还要替我善后: 如果小组作业需要帮忙，就找我。
周祁南这句话的意思——
像是默认了许非路不会出现在这门课上、出现在我面前。
10
周祁南的暗示没有出错。
那一门公选课，直到结课考试。
许非路都没有出现过。
这门公选课，是我跟男主许非路的唯一交集。
但他从头至尾没有来过。
我当然，也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考完试出来，周祁南正在教室后门等我。
走廊人潮拥堵。
但他的身边，却诡异地空出个半圆来。
没人敢往他身边挤。
外面已经是初冬的冷天。
周祁南立在门口，微垂着眼，替我重新系紧颈间的围巾。
我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那些永不停歇的弹幕。
周祁南最近又搞什么幺蛾子了吗。
——学校里的人，好像更怕他了。
11
忙着考试复习。
我倒是有段时间没关注过那些弹幕。
这一看，才终于知道了许非路近一学期都没出现在学校的原因——
我服了。
我越来越看不懂，现在是个什么发展了。
男主是真的被男配哥打服了吗?
没办法，男配哥是真的很会收拾男主。
前期他把男主压着打，现在男主居然还乐意给男配哥当小弟，替他在外面的公司苦哈哈干活。
男配哥几句话，哄得男主放弃学业，心甘情愿给他当打工仔。
他俩的设定……不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吗?
男配跟男主不合，男主就被弄得一学期都没在学校出现，都不知道论坛上把男配哥传成什么恐怖的模样了。
是个人都害怕他，就这位姐啥也不知道，还觉得男配哥温柔、无辜又单纯。
那是因为这男配哥实在是太会演也太会瞒了。
哎，这男主身上，真是一点血性都没有了……
你咋不说是男配哥太狠太毒了，又有权有钱有脑子，男主现在一穷二白，拿什么跟他斗啊?
好在女主马上要出现了，女主也算是男主的第一根金手指吧。
希望女主出现后，情况稍微改改吧……不然这男主看得我，真是太憋屈了。
12
——女主?
我的视线一凝。
是那位被许非路偶然救下。
从此就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富家千金。
也如弹幕所说，是男主的第一根金手指。
她的出现，是男主崛起的开端。
沈舟?周祁南突然轻勾了勾我的下巴。
我回神看向他。
在想什么?
他低着头，正凑很近地问我: 我叫了你好几声。
我下意识将手插进周祁南的外套口袋里。
却发现他穿得实在太薄，衣兜里并不算温暖。
周祁南察觉到我的动作。
在半道截住了我要往回收的手，握在了他的掌心。
想刚刚考试的那道题。
我找了个理由答周祁南的话。
周祁南看着我，不知道信没信。
只牵着我往外走，同时顺着我问: 什么题?
13
那天回去的路上。
我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周祁南开车，我坐在副驾靠在窗户上发呆。
周祁南是恶毒男配。
是终将被男主报复、不会有好结局的恶毒男配。
弹幕曾简单两句话透露过周祁南的结局。
——家破人亡、最终惨死在男主手底下。
我也曾短暂地放松警惕。
周祁南这样聪明、这样厉害。
好似没有什么能难到他。
甚至迄今为止，他还能将男主踩在脚底，耍得团团转。
我以为剧情是可以被更改的。
我以为周祁南的结局，当然是可以被避开的。
直到女主的准时出现。
女主的出现，像是敲响了我深埋心底的警铃。
她的出现——
像是在告知我，剧情不会被更改。
男主终将崛起。
而周祁南，终究会被狠狠地报复。
14
但我不想周祁南死。
父母忙于工作，我几乎是赖在周祁南身边长大的。
外人眼里的周祁南冷漠、不好接近。
弹幕口中的周祁南恶贯满盈。
但我眼里的周祁南，就只是周祁南。
是疼我、爱我的周祁南。
我轻攥了攥自己的掌心。
我从没为什么努力过。
但这一次，我想救下周祁南。
用我能看得到的弹幕，将周祁南从必死的结局里救出来。
15
我第一次没有告知周祁南。
独自在一个雨天出门。
弹幕透露，今天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
但他们的初见，其实并不算顺利。
男主自阴雨天里救下富家女主。
但女主意识不清、几近昏迷。
她是苏醒后半年，认错了好几个人。
才终于辗转找对男主。
我要去帮他们避开这没有必要的错认。
男女主是天命之子。
我想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尽可能地被划分到他们的阵营里。
以缓慢弥补周祁南曾对他造成的伤害。
16
雨势越来越大。
我在破旧的巷道口下车。
手机在兜里轻震。
是周祁南的消息。
他在对面嘱咐我: 今天暴雨，不要出门。
我望了望眼前密集的雨丝。
垂眼给他回过去好的两字。
然后撑起伞，往巷道深处走。
半小时后，男主会在这里，拦下掳走女主的面包车。
弹幕像是永不会停歇。
他们期待着男女主的初见。
同时也诧异于我会出现在这里。
女主宝贝终于要出现了
快出现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窝囊废男主了，女主快快出现、快快拯救他
然后开启反杀的逆袭之路。
女主没出现前，男主被男配耍得团团转，实在是憋屈死我了。
但是，这炮灰姐突然跑这里干啥来了?
……好像原著中，她对男主一见钟情来着，然后就开始对人死缠烂打。
好像是有这么一段，但她戏份太少了，死得也够早的，我实在记不得了。
她不会是已经看上男主了，要跟男主来一场雨中邂逅吧。
可别，可千万别，可千万别破坏女主宝贝跟男主的初见
17
我的脚步在大雨里一顿。
他们从不知道我能看到弹幕。
也很少会提起我。
因为确如他们所说，我只是这个围绕男女主展开的故事里，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
所以也是直到现在。
我才在他们模糊的三言两语里，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们像是知道许多。
他们也没有必要说谎。
所以他们能轻飘飘说出，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早死。
我深吸口气，捏紧了伞柄。
垂眼避开那些弹幕，继续迈步往前走了。
我得先把今天的事做完。
再去思考关于自己的死活。
18
我根据弹幕找对了地点、算好了时间。
我看着一身野性的寸头男主许非路，用砖头砸碎了面包车的挡风玻璃。
也看他将几近昏迷的女主从车上抱出来。
我提前叫好的车已经等在巷道口。
我已经跑上前，要将他们两人一起送到医院，避开醒后错认的乌龙。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顺利的。
但我没料到，这条破旧的老巷道里。
会突然出现第二辆车。
第二辆黑色面包车诡异地卡准了时间，并且来势汹汹。
冲破雨幕，就挡住了我们三人的去路。
车门推开，转瞬间就下来了四位高壮的黑衣男人。
那几位男人的目标明确。
他们并不跟我们纠缠，甚至都不怎么打斗。
只按着男主，夺走了他怀里的女主。
许非路在暴雨里挣扎。
但那辆面包车关紧了车门，就要毫不留情地离开。
车已经发出起步的轰响。
我下意识横跨两步，挡住了车头。
19
雨势喧嚣。
那瞬间其实我并没有想太多。
我甚至并不是刻意在男女主面前刷好感。
我只是想着，这伙人来势汹汹、训练有素。
并不像普通的地痞流氓。
昏迷的女主被他们带走……实在是生死难料。
天边闷雷滚滚。
面包车司机警告地驾着车往前一驶。
车前头嗡鸣着擦到我身上。
我被逼得倒退两步。
雨刷器刮走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我在那瞬间，跟车里的司机对上了眼神。
然后我看见，本来满脸凶煞的司机，突然盯着我，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的手下意识从方向盘上松开。
又赶紧抬起，将车熄了火。
然后抖抖嗖嗖地摸出手机，飞快地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说了什么。
短短半分钟。
我隔着雨幕和玻璃，就看见司机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
像是陷入某种巨大的恐惧。
20
那位司机刚抖着手挂了电话。
我的手机就在兜里轻震起来。
但在雨里淋了太久。
手机进水，我能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周祁南的名字。
但划拉半天，屏幕也没有半点动静。
我只得将手机彻底关机。
起码现在，我并不太敢接他的电话。
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微躬着腰下来了。
他搓着手，要请我去车上坐，避避雨。
我敏感地后退一步: 你先把车挪开，我们得先去医院。
我话落。
司机仍是一脸愁苦相。
但他身侧的那几位高壮保镖倒是不安分。
甚至有人想要上前来搡我，把我推开: 不想死就滚远点。
司机一声怒斥: 闭嘴
他匆匆进了车内，拿出把伞要替我撑在头顶。
我疑惑地看着他。
再次不动神色地退开两步。
男主仍被控着，女主仍被他们关在车里。
他们因为我而停下逃离。
却也并不依我，放过男女主。
你是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他。
司机耷拉着眉: ……您马上，就会知道了。
21
他的话音刚落下。
巷道口那边传来一声车骤停的轰响。
有人自车上下来。
黑衣黑裤，腿长肩阔。
隔着朦胧雨幕。
我看见了他的脸。
居然是周祁南。
冷眉冷脸，肃然冷冽的周祁南。
让我全然陌生的，周祁南。
只眨眼之间，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他先脱了自己的风衣外套，严丝合缝地裹住了我。
他将伞撑在我头顶，握住了我的手。
终于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回家。
周祁南拉住我的力道并不重。
所以我没听他的，仍固执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司机大气不敢喘。
而那几位高壮的男人。
也再没了刚刚的凶狠，都埋低了头颅。
22
其实刚刚已经隐有猜测。
此刻周祁南一到来。
看见他们骤变的反应。
才算是让我确定了心中猜想。
——这诡异出现的、强盗作风的第二辆面包车，是周祁南派来的。
我站在原地，回头望了眼墙角的许非路。
许非路被两个保镖控制住手脚。
被雨淋得很狼狈。
但他的表情相当漠然。
而他的目光……只放在周祁南身上。
他直直地盯着周祁南的后背。
就算是密集雨丝，也挡不住他眼里的……恨意。
天边一声闷雷。
我被许非路的目光激得一抖。
许非路，是这个世界的天命男主。
弹幕无数次强调过他的身份。
但我是直到此刻，才第一次对他的身份有了切实认知。
他一直恨着周祁南。
甚至或许，他从没真的跟周祁南屈服过。
他只是一条，佯作被驯服，盘踞在周祁南身边的凶兽。
23
你在看什么?周祁南突然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