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魏氏的生辰近了,我忙得脚不沾地;二来我不想,少跟他说两句,我延年益寿好几年。
我全心全意扑在剪除身边眼线上,将薛璋玉给我写的字条塞在了春桃私藏的点心盒子下,又故意设计让柳绿看见。
柳绿果然将字条偷藏起来,到穿堂附近偷看。
恰好我故意约薛兆安闲谈,薛兆安在穿堂处逗留了片刻才离开。柳绿便更加确定,春桃背着她勾引了薛兆安。
原先她们的恩怨只不过是普通的口角之争,这件事后一下子变得尖锐激烈。
晚上,我见春桃捂着脸跑进屋,趴在妆奁前哭个不停。细问下才知道,原来柳绿竟然将她以前偷偷用魏氏胭脂膏的往事抖搂出来,魏氏一怒之下罚了她一个月月俸,还差点要将她发卖出去。
少夫人,她分明是想让我死从前她在月泽堂就经常欺负比她好看的丫鬟,剜掉别人的眼珠子,把人扔进猪圈里,让人活活被猪啃死。她好歹毒的心,如今又来针对我了。我根本没有害过她春桃哭得眼睛发红,肩膀不停发抖。
哪里是你做错了什么,是她本来就是个小性子,见你在娘面前得脸心生不满……我假装安慰。
对,没错,她就是见不得我好,自己蠢笨就想把别人拉下水。春桃咬牙切齿,显然愤愤不平到了极点。
也不一定,我纵然不是那么喜欢她,可有时候见她也挺单纯的。前阵子几片槐花落在二爷肩头,她都跟捡到什么宝贝一样收起来装进盒子里。
春桃顿时眼睛溜圆: 少夫人,你是说……
说什么?我假装无辜。
春桃咬了下唇,眼神闪躲: 没,没什么。不过她的眼神变得坚毅,我便知道她不会再任由柳绿欺负下去了。
我不免笑起来,慢条斯理地给春桃斟了一杯茶,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别把自己弄得跟狸花猫似的,叫人看笑话。
春桃,春桃,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是我必须让你成为我的一把剑,刺向我觉得碍眼的人。
这阵子玉京并不太平,自从姜太师称病赋闲在家后,奸相严元卜的势力如日中天,俨然有吞噬姜党的架势。
先帝驾崩不久,景帝还颇为信赖姜太师。可罗氏甲胄案后,姜党式微,严党拔地而起,以至于朝野奸人当道,民不聊生。当中最得意的应该就属跟严党关系匪浅的玄金卫了。
薛兆安以勾连火莲教企图谋反的莫须有罪名,连续将几个旧姜党高官扔进天昭司后,也算彻底解决了景帝的燃眉之急,本是加官进爵的好时机,突然一病不起,卧床卧了七日。
魏氏心疼儿子,天天在屋里烧香拜菩萨,好大夫轮流请进重华居。药渣一壶壶端出来,咳嗽声却没停过。
这倒是稀奇了,难道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惩罚助纣为虐的薛兆安生病?
他突然病得厉害,倒是给了我天赐的良机。
听说今天薛兆安身体好了点,在书房歇息。我之前只是进去瞧了个大概,根本没摸出啥名堂。倘若他和东胡部还有来往,肯定会在书房里留下线索。
书房里任何一个摆件都可能藏着机关暗匣,每一本典籍内可能都藏着秘密。我得再细细搜寻几次。
少夫人。还没到书房门前,便有两三个丫鬟向我行礼,跟我说薛兆安这会不在。
去哪了?
重华居书房还有个后门,连通远处的荷花池。
我提着点心进去,书房中摆设一如既往。我如今进来于礼不合,可是我又无法忽略他不在的诱惑。他不在这里,我才好搜罗证据。
目下河东以北最大的威胁就是东胡部,在东胡大可汗统一了北境后屡次来犯,有一年甚至差点打到了玉京城下。若是薛兆安跟东胡部有勾连,便是犯了通敌叛国之罪。
我定能让他因此给我罗氏一族陪葬
我越想越激动,眼神都炽热起来。可是翻来翻去没什么收获,除了些叫人清心静心的经文就是无聊的奏折,内容大多和最近的火莲教案有关。
情急之下,我不小心撞掉了一张夹在某本书里的纸张,吓了一跳,慌乱地捡起来。
我的眼睛定住了。
竟然是一封契书。契书上明白地写了父亲和东胡部的一场交易。落款人确实是我父亲的名字,还有他摁的手印。父亲跟东胡部真的有过来往?还是这就是薛兆安当初伪造的反书中的一部分?
我的心狂乱颤抖,恨不得马上仔细比对契书的笔迹和薛兆安字帖的笔迹。
我攥着那张纸,不知道贸然拿走会不会被发现,耳边忽然炸响清泠的嗓音。
嫂嫂?你在做什么?薛兆安眉头微蹙,似乎是一进书房,就意外看到了我。
我还背对着他,余光瞥见他朱红衣袍的一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扯掉一边耳坠,转过身无辜地飞了他一眼。
小、小叔?
薛兆安打量了我一会,才上前将契书捡起来,视线依然在我身上逡巡: 嫂嫂,缘何如此慌乱, 在找什么?
他本是张温润的玉面,此刻垂眸注视我,下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竟然有种恐怖的感觉。
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手抓住了冰冷的桌沿。想必这就是他在天昭司监狱里的样子了,表面慈悲无波, 刮人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
我,我……
我手指疯狂纠缠裙带,脑子一片空白。
想必我看到的契书就是他当初塞进罗氏家宅用来陷害父亲的契书了
刑部尚书姜知栋和卢阳府知府范廷芳就是以此认定我父亲跟东胡部有勾结,继而坐实他陷害虞晖总兵的罪名。
薛兆安此刻那么紧张,是做贼心虚恼羞成怒了吧?
我若是不镇定的话,肯定逃不掉这一次。我不免红了眼圈, 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我……我就是听说小叔病得厉害,才擅自做主, 给你带了一碗枸杞银耳羹……不承想小叔不在屋里,就想着把点心放下就走, 转身的时候还把耳坠弄掉了,这才到处找……小叔, 你近来可好些了?
他应是没想到我突然要哭,视线落在我一边耳垂上。刚刚暴力地扯下耳坠, 在明媚的光里,一小片皮肤红得如同滴血的樱桃。
我被那目光盯得紧张, 紧咬嘴唇转过脸。
小叔,为何这样看我?是因为我,我刚才不小心弄掉了你的奏折吗?
奏折?他瞥了眼那本书,眼神才逐渐恢复温煦,将契书重新塞回书里,嫂嫂看错了, 不是奏折,不过一本古籍而已。是不是我刚才语气太重, 吓着嫂嫂了?
他绕过我在附近搜索了一会,找到耳坠捡起来递给我,薄唇微挑, 嫂嫂,你掉的,是不是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