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噬天录

嘉靖二十三年，中秋。

月亮圆得能照见人影，洒在紫禁城的金砖地上，亮得晃眼，却没半分暖意。

我叫顾云深，正戴着镣铐跪在太和殿外的青石板上。

铁链子磨得手腕生疼，寒意顺着铁环往骨头缝里钻，比这秋夜的风还冷。

别误会，我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三年前我还是先帝亲点的查案官，就因为查十五年前那桩太子谋逆案，查到关键处线索突然断了，最后落了个“查案不力”的罪名，丢了官不说，还得戴着这副罪枷待审，一待就是三年。

“哐当——！”

一声脆响突然从殿内炸开，跟炸雷似的，把我吓得一哆嗦。

紧接着就是太监们的尖叫，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桌椅倒地的响动，乱得像捅了马蜂窝。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动静不对！

太和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帝议事的金銮殿，寻常时候连个咳嗽声都不敢有，现在闹成这样，准是出了天大的事。

没等我细想，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来，脸白得像纸，哭嚎着喊：“不好了！

不好了！

龙玺……龙玺裂了！”

龙玺裂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坐稳。

那传国玉玺可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宝贝，是大明江山的根！

它裂了，这在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天要变的征兆啊！

“陛下有旨！

宣罪臣顾云深进殿！”

又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声音里还带着颤。

两个东厂番子立刻过来，架着我的胳膊就往殿里拖。

铁链子在地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进太和殿，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御案上的龙纹锦缎被扯得乱七八糟，茶杯、笔筒摔了一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几个老臣站在旁边，脸色比外面的月亮还白，头低得快碰到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而坐在龙椅上的嘉靖帝，脸青得像块猪肝，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玺，指节都泛了白。

他盯着我，眼神里的怒火像要把人烧了似的。

“顾云深！”

皇帝的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狠劲，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晃，“当年太子谋逆案你查不出结果，朕没杀你，己是开恩！

如今龙玺崩裂，你必须给朕查清楚！”

我跪在地上，镣铐在身前磕出清脆的响：“陛下，臣戴着罪枷，身无职权，怎敢领此重任？”

“朕说你敢，你就敢！”

皇帝把手里的半块玉玺往御案上一拍，“三天！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

要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你就跟这玉玺一样，碎在这儿！”

这话够狠，可我没得选。

在这金銮殿里，皇帝的话就是天，抗旨的下场，我比谁都清楚。

“臣……遵旨。”

我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蟒袍的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阴笑，不是别人，正是东厂督公曹谨。

这老狐狸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手段狠辣得很，当年太子案，他也是主要的查办人之一。

现在他出来，准没好事。

“陛下，老奴愿协助顾大人查案。”

曹谨弯着腰，声音又尖又细，“毕竟这龙玺之事关乎国本，老奴在一旁盯着，也能让顾大人少走些弯路。”

我心里冷笑，什么协助？

这分明是监视！

他怕我查出当年太子案的真相，断了他的活路。

皇帝点了点头：“好！

就依你。

曹谨，你带一队番子，跟着顾云深。

要是他敢耍花样，你有权……先斩后奏！”

“老奴遵旨！”

曹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我的眼神像盯猎物似的。

出了太和殿，月亮还是那么圆，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透着股邪气。

曹谨跟在我身后，一步不离，那队番子也跟得紧紧的，明摆着是把我当成了犯人。

“顾大人，咱们现在就出发去南京？”

曹谨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嘲讽，“毕竟那琉璃塔的废墟，可是藏着不少‘秘密’呢。”

我心里一动。

他怎么会突然提琉璃塔？

那塔十五年前跟太子谋逆案几乎同时塌的，当时所有人都说是天灾，可现在想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没等我接话，一阵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墨色锦袍的年轻人骑着马过来，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苏墨白！

这小子是墨匠传人，一手雕刻功夫出神入化。

当年他爹就是负责打造太子印玺的匠人，后来太子案事发，他爹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我查案的时候，这小子总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说是怀疑我跟他爹的死有关。

他怎么会来这儿？

苏墨白骑马走到我跟前，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顾大人，恭喜啊。

刚从牢里出来，就又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曹谨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下来：“苏公子，此乃朝廷公务，你一个民间匠人，少管闲事！”

苏墨白笑了笑，没理曹谨，反而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扔给我：“顾大人，这东西或许能帮你查案。

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琉璃碎片，透着淡淡的蓝光，碎片上还刻着几道龙纹，看着眼熟得很。

“这是……南京琉璃塔上的琉璃瓦碎片。”

苏墨白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玩世不恭，“我上月去南京，从废墟底下捡的。

你要是想查龙玺的事，就先去那儿看看。”

他这话刚说完，曹谨突然喝了一声：“苏墨白！

你竟敢妖言惑众！

来人啊，把他拿下！”

番子们立刻围了上去，可苏墨白早有准备，一拍马肚子，马儿就冲了出去。

他回头冲我喊：“顾大人，记住！

地宫的入口，得用‘龙纹’找！”

话音未落，他就骑着马消失在夜色里，快得像阵风。

曹谨气得脸色铁青，可也没辙，只能狠狠瞪了我一眼：“顾云深，你最好离这等江湖浪子远点，别耽误了查案！”

我把琉璃碎片揣进怀里，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我清醒了不少。

龙玺裂了，琉璃塔碎片，还有十五年前的太子案……这三件事像缠在一起的线，背后肯定藏着个大阴谋。

“曹公公，既然要查案，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现在就出发去南京，如何？”

曹谨眯了眯眼，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说：“好！

果然是顾大人，够爽快。

来人啊，备车！”

车马很快就准备好了。

我坐在车里，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月亮，心里满是疑惑。

苏墨白为什么要帮我？

他手里为什么会有琉璃塔的碎片？

还有曹谨，他为什么那么怕我去琉璃塔？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可我知道，答案只能去南京找。

车子颠簸着往前赶，我摸了摸怀里的琉璃碎片，又摸了摸手腕上的镣铐。

这趟南京之行，怕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

可我顾云深，从查案那天起，就没怕过凶险。

当年太子案的真相，还有龙玺崩裂的秘密，我一定要查清楚！

只是我没料到，车子刚出京城，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曹谨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警惕：“谁？！”

我心里一紧，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拦在了路中间，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一看就来者不善。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勒住缰绳，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顾云深，曹谨，留下龙玺碎片，饶你们不死！”

龙玺碎片？

他们怎么知道我有琉璃碎片？

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怀里的盒子。

看来，这趟浑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而这场围绕着龙玺和琉璃塔的杀戮，才刚刚开始……